那根燃烧的乌鸦羽毛，终于化作最后一缕黑色的粉末，在空气中飘散，归于虚无。
整个清修殿，死一般的寂静。
林七夜僵在原地，识海中还回荡着幽姬那又急又媚的求救声，大脑一片混乱。
去南疆？
还是去中州？
一个关乎性命的诱惑，一个关乎宿命的征途，两条截然相反的路，将他死死钉在了抉择的十字路口。
“夫君？”
一个冰冷到足以冻结魂魄的声音，从他身后幽幽传来。
林七夜浑身一震，缓缓转身。
苏媚儿就站在他身后，那头刺眼的银发在昏暗的殿内，散发着森然的寒气。
她那双刚刚还水光潋滟的冰蓝色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原。
她重复着幽姬对他的称呼，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刮骨钢刀般的嘲讽。
“她叫你夫君？”
“林七夜，我竟不知，你何时又在外面，多了一位夫人？”
林七夜的心脏被狠狠揪紧。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任何话语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
“媚儿，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苏媚儿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冰冷与自嘲，
“那是哪样？是她喊错了，还是你听错了？”
“一个魔道妖女，在万里之外向你求救，许诺给你至宝，还用那种语气你让我怎么想？”
她一步步逼近，那股源自太阴玄牝之体的恐怖寒意，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下降。
林七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幻魔心面’对我们至关重要！”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试图让她理解事情的严重性，
“有了它，我们去中州，就等于多了一张保命的底牌！帝寝殿那些老怪物，将再也无法推算出我们的行踪！”
“而且，在黑风渊，幽姬的情报救过我们一次。这份人情，不能不还。”
他以为自己的解释合情合理，却只换来了苏媚儿更加冰冷的注视。
“所以，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底牌’，为了一个魔女所谓的‘人情’，你就要把我一个人丢在东荒，自己跑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南疆魔域去？”
“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还是说，在你心里，我苏媚儿的安危，我腹中孩儿的未来，都比不上那个妖女在你耳边叫几声‘夫君’重要？！”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是林七夜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
那份隐藏在冰冷外表下的不安、嫉妒与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你简首不可理喻！”林七夜也被激怒了，他感觉自己所有的考量与压力，都被她曲解成了不堪的欲望，
“我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谁？若不是为了护你周全，护孩子周全，我需要去冒这个险吗？”
“帝寝殿的威胁悬在头顶，月神宫的未来生死未卜！我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苏媚儿决然地打断他，那双冰蓝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水光，
“我只知道，我的男人，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却想着要去救另一个女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身体己经破败不堪，道基有了裂痕，配不上你这纯阳之体了？所以你才急着去找下一个？”
“住口！”
林七夜一声暴喝，他从未想过，这样恶毒的话会从苏媚儿的口中说出。
这简首是在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剜他的心！
“你”
他气得浑身发抖，正要说出更重的话。
可就在这时，苏媚儿的身体猛地一晃，她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噗——”
一口鲜红的血液，从她唇边溢出，滴落在她素白的衣裙上，宛如一朵凄美的血色梅花。
道伤复发了。
那刺目的红色，瞬间击溃了林七夜所有的怒火与理智。
转而是无边的恐慌与悔恨。
他该死！
他怎么能对她吼？怎么能说那么重的话？
她本就神魂受创，道基不稳，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情绪激动。
“媚儿！”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她软倒之前，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解释，所有的争辩，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他只剩下满腔的心疼与自责。
苏媚儿在他的怀里剧烈地挣扎，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胸膛，像一只受伤的幼兽。
“放开我！你去找你的魔女！别管我！”
林七夜不为所动，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然后，他低下头，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霸道地吻住了她那还在淌血的唇。
“唔！”
苏媚儿的挣扎更加激烈了。
这个吻，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决断，也裹挟着他所有的懊悔与爱怜。
他辗转，深入，用自己的气息，蛮横地占据她所有的感官，不给她任何思考和抗拒的余地。
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她独有的清冷气息。
渐渐地，渐渐地，苏媚儿激烈的挣扎，开始减弱。
她捶打他胸膛的拳头，也失去了力气，无力地垂下。
那具紧绷的，充满抗拒的身体，终于一点点地软化，最终彻底瘫软在他的怀中，沉溺于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吻里。
良久。
唇分。
林七夜没有放开她，而是用额头，轻轻地抵着她的额头。
两人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灼热，滚烫。
“对不起。”他的嗓音沙哑，粗粝，充满了压抑的痛楚，“我不该对你吼。”
“媚儿，你听着。”
他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爱你，只爱你一个。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去南疆，不是为了风月，不是为了欲望，是为了拿到那件‘幻魔心面’，解决我们最大的后顾之忧。”
“只有这样，我才能毫无顾忌地，安安全全地陪着你，一起去闯中州，去面对那该死的月神宫，去杀光帝寝殿那群杂碎！”
“我向你保证，等拿到东西，我立刻回来。
然后，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守着儿子，守着这个家。”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烙铁，狠狠地烙在苏媚儿的心上。
殿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苏媚儿不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她脸上的怒火与不安，似乎被这个吻和这番承诺暂时压了下去。
可她眼底深处，那刚刚种下的猜疑与不信，却像一颗顽固的种子，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扎下了更深的根。
她没有点头同意。
也没有再开口反对。
那张苍白绝美的脸上，一片冰冷，看不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