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有多少?”周通的声音变得嘶哑,呼吸都急促起来。
“不多。”秦少琅的回答很平淡,“但足够烧掉孙甫的粮草大营,或者,收买一支绝对忠于你的私兵。”
轰!
周通的脑子彻底炸开了。
烧掉粮草大营!
收买一支私兵!
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足以让眼下的死局彻底盘活!
他看向秦少琅,那个清瘦的身影,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高大,甚至有些神秘莫测。
他不是郎中。
绝对不是!
哪个郎中懂这些?哪个郎中敢谋划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周通终于问出了心底最深的疑问。
秦少琅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能给你复仇的机会,而你,要为我所用。”
“从现在起,你不是将军,不是叛匪,你只是一个护卫。”
“你的任务,就是守住这里。任何人,敢靠近这个地窖,你就杀了他。用你的牙,用你的爪子,用你的一切,守住它。”
“这是你复仇的第一步,也是你活下去的唯一价值。”
帐篷外的天光,透过门帘的缝隙照进来,映在秦少琅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周通看着他,胸膛剧烈地起伏。
那股被压下去的屈辱感,此刻竟诡异地转化成了一股炙热的渴望。
他渴望复仇!
他渴望亲手拧断孙甫的脖子!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别说当一个护卫,就是当一条狗,又如何!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个字出口的瞬间,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那个高高在上的周大将军,在这一刻,死了。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叫周通,一心只想复仇的男人。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骚动。
李虎压低了声音,在门外急促地报告:
“先生!有一队人马过来了,是孙甫的亲信,队正王麻子!”
“他们他们正朝我们这边走!”
帐篷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周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就要去摸身边的朴刀。
秦少琅却依旧平静。
他看了一眼周通,又看了一眼地窖口。
“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周通一愣。
“护护卫”
“很好。”秦少琅点点头,“那一个护卫,在主人没有命令的时候,应该做什么?”
周通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他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重新靠回了床板,闭上了眼睛,装作重伤昏迷的模样。
秦少琅这才满意地转过身,对着门外吩咐道:
“李虎,你也进来。”
“是!”
李虎掀开门帘,闪身入内。
“其余六人,继续清理血迹,然后装作在周围警戒的样子,不要露出破绽。”秦少琅的命令清晰而迅速,“记住,你们现在不是周通的亲卫,是奉命看守粮草营的普通士卒。”
“明白!”门外传来低低的应诺声。
秦少琅看了一眼李虎,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干净的粗布长衫。
“脱下来。”
李虎愣住了。
“先生?”
“脱下来,给我换上你的兵服。”秦少琅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从现在起,我不是郎中,你也不是将军的亲卫。”
“我是奉命搜查乱匪的军士,而你”
秦少琅的目光落在李虎那张忠厚而焦急的脸上。
“是我的病人。”
他指了指周通,又指了指李虎。
“他是你大哥,昨夜营啸时受了重伤,我奉命带他来此求医。明白了吗?”
李虎虽然不解其意,但看着秦少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手脚麻利地开始解自己的兵甲。
就在他们刚刚换好衣服,秦少琅穿上那带着血腥气的兵服,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兵卒时,帐篷的门帘,被人“哗啦”一声,粗暴地掀开了。
一个满脸麻子的队正,带着七八个兵卒,堵在了门口。
他那双三角眼在帐内一扫,最后定格在床板上“昏迷不醒”的周通身上。
“这是谁?”王麻子的声音,尖利而傲慢。
王麻子那双三角眼,像淬了毒的钉子,在帐内扫了一圈,最后死死钉在床板上那个人形轮廓上。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兵卒,手握刀柄,满脸的横肉都透着一股新贵得势的嚣张。
“这是谁?”王麻子的声音尖利,划破了帐内伪装的平静。
李虎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下意识地去看秦少琅,却见对方正低着头,整理着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兵服,仿佛根本没注意到门口的煞神。
可就在王麻子问话的瞬间,秦少琅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在衣角上轻轻弹了一下。
这个暗号,是他们刚刚约定好的。
李虎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堆满了焦急与悲切,抢上一步,带着哭腔。
“军爷!这是这是俺大哥!昨夜营啸,被乱军踩断了腿,伤得伤得快不行了!”
秦少琅这才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兵痞特有的木讷和恭顺,对着王麻子躬了躬身。
“王队正,您老明察。俺叫陈二狗,是这位大哥的同乡。昨夜乱成一团,军医帐那边都满了,俺们实在没法子,听说这粮草营有个临时的伤兵点,就背着俺大哥过来求口药”
他的声音粗嘎,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将一个底层小兵的形象演得活灵活现。
王麻子“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全信。他的视线在秦少琅和李虎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回了床板。
“踩断了腿?”他踱着步子走过去,一脸的怀疑,“他娘的,这身板,是被大象踩了吗?寻常人哪有这般块头!”
周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王麻子那张令人作呕的麻子脸,就在他眼前晃悠。那股混杂着汗臭和劣质口气的味道,直冲他的鼻腔。
他能感觉到,王麻子的视线正在他的身上来回逡巡,像一条黏腻的毒蛇。
屈辱!
无边的屈辱感,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他周通,何曾受过这等羞辱?被一个自己平日里正眼都懒得瞧的货色,如此近距离地审视、怀疑。
他藏在被子下的右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靠着那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制住一跃而起,拧断这个杂碎脖子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