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忍着左肩传来的一阵阵钻心疼痛,借着夜色的掩护,又穿过了几条冷清的小巷。
他必须尽快处理伤口,否则失血和感染都不是小事,更会留下无法掩盖的证据。终于,在一条背街的巷口,他看到了一个挂着“西医诊所”牌子的门脸。
这种小诊所晚上通常早己熄灯歇业。
但赵虎顾不了那么多,他踉跄着走到诊所门前,抬手就“咚咚咚”地敲了起来。敲了足有两三分钟,里面毫无动静,漆黑一片。
“妈的,没人吗?” 赵虎心里一沉,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又用力砸了两下门板,准备转身离开,再另寻他处。
就在他刚要转身的瞬间,诊所里面靠近门口的一盏小灯“啪”地亮了,昏黄的光线透过门缝渗出来。赵虎立刻停住脚步,毫不犹豫地再次抬手,更加急促地敲响了门。
里面传来一个带着浓重睡意和不耐烦的男声:“谁啊?大半夜的敲起来没完了?!都后半夜了,不看病了,明天再来!”
赵虎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西医诊所,哪肯轻易放弃。
他既不答话,也不表明身份,只是固执地一下接一下地继续敲门,力道不轻不重,但频率让人心烦意乱。
里面的医生终于被这没完没了的敲门声彻底惹恼了,嘟囔着:“哎我说你这人,怎么没皮没脸的呢!等着!” 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鞋子趿拉地面的声音。
“咔哒”一声,里面的门锁被打开,诊所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一个戴着眼镜头发凌乱的中年男人刚探出半个身子,还没看清门外是谁,一个冰冷坚硬、黑洞洞的枪口己经猛地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医生瞬间僵在原地,睡意全无,吓得魂飞魄散,双手下意识地举了起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虎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绷的下巴和毫无感情的声音:“转身,往里走。”
医生如同提线木偶,机械地、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挪回屋内。赵虎紧跟在他身后,反手将诊所门关上并锁死。
听到锁门声,医生身体一颤,似乎才从最初的极度恐惧中稍微找回一点思绪,带着哭腔哀求道:“好好汉饶命啊!我我这就是个小诊所,没钱”
“闭嘴!” 赵虎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枪口依旧指着对方,“我不伤你性命。马上给我的伤口消毒、止血、包扎好,我立刻就走。”
医生一听不是来抢劫害命的,稍微松了口气,连忙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好,好!没问题!我这就拿工具和药,这就拿!”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走到药柜前,手忙脚乱地取出酒精、棉纱、缝合针线、止血药粉和绷带。
他抱着东西回来,看着依旧坐在椅子上的赵虎,小心翼翼地问:“好汉就,就肩膀这一处伤吗?您您是躺下还是就这么坐着?”
赵虎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表示。
他把枪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然后开始慢慢地脱掉了上身那件被血浸透又冻得硬邦邦的棉袄和里面的单衣,露出了左肩胛骨下方那个狰狞的伤口。
医生不敢怠慢,赶紧凑上前仔细检查。
伤口约一寸多长,但是不算太深,幸运地没有伤到骨头,但皮肉外翻,血流了不少,需要缝合。
他拿起酒精瓶和棉签,提醒道:“好汉,我我这儿是小诊所,没有麻药,清洗和缝合会会非常疼,您忍着点。”
“嗯。动手吧。” 赵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右手紧紧抓住了椅子边缘。
医生不敢再耽搁,用蘸饱了酒精的棉签开始清理伤口周围的污血。
酒精接触到暴露的神经末梢,剧烈的、如同火烧刀割般的疼痛瞬间席卷了赵虎的全身!他身体猛地一僵,额头和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汗珠瞬间就从毛孔里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诊所里格外清晰。
清洗过程虽然痛苦,但时间不长。接着是缝合。针线穿过皮肉的触感和拉扯感,伴随着持续的剧痛,考验着赵虎的意志力。他闭着眼睛,全身肌肉紧绷,汗水早己湿透了全身。
终于,缝合完毕。医生又取出一个小玻璃瓶,将里面黄色药粉粉仔细地撒在缝合好的伤口上,然后用纱布覆盖,再用绷带一圈圈缠绕,进行了牢固的包扎。
当这一切终于结束时,赵虎仿佛虚脱了一般,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都被冷汗湿透,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气。
他休息了大概十几分钟的功夫,才感觉恢复了一些气力。
他慢慢地、动作僵硬地重新穿好衣服,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两块银元,“当啷”一声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声音沙哑地说:“今天出门急,就带了这些,你先收着。”
那医生看着银元,刚想摆手说不用,或者不敢要,但一抬头,正好对上赵虎那道冰冷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咽了回去,连忙改口:“哎,好,好谢谢好汉。”
赵虎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警告道:“钱,你收下。但今晚的事,要是敢泄露出去半个字”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医生不寒而栗,连连保证:“不敢不敢!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赵虎不再多言,站起身,重新将驳壳枪揣回怀里,拉低帽檐,打开诊所门,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的黑暗中。
奉天警察厅的大会议室内,灯火通明,烟雾缭绕。一场紧急会议正在召开。
坐在主位的是脸色凝重的副厅长高俊峰,下手分别是司法科科长李子昂、那两名日本警员,以及其他几名参与了今晚现场勘察的核心警员。
李子昂站在一块临时架起的黑板前,上面画着简单的现场方位图。他指着图,向与会者介绍初步勘察结果:
“根据最先赶到现场的巡逻警员报告,大约在晚上九点前后,他们清晰地听到了几声枪响,顺着枪响的方向,随即在九门里胡同发现了案发现场,他们赶到时,行凶者早己逃离。”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分析道:“结合现场的痕迹、尸体位置和伤势,我们初步推断,案发过程可能是这样的:凶手首先对那名被以‘割喉’方式杀害的浪人行凶,其手法与之前几起浪人遇害案高度相似。”
“但在行凶过程中,或者行凶刚刚结束时,被另外三名浪人发现。”
李子昂用手指点了点图上代表另外三名浪人的位置:“双方随即发生了激烈的搏斗。从现场散落的多把刀具和打斗痕迹来看,凶手在肉搏中可能处于下风,甚至可能己经受伤。情急之下,凶手掏出了枪”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根据现场遗留的弹壳判断,凶手使用的是一支驳壳枪,连续开枪击中了这三名浪人。凶手应该很清楚,在奉天城内,枪声必然会惊动巡夜的军警,所以他在开枪后,没有做任何停留,立即逃离了现场。这就是我们根据现有证据,对今晚案件过程的一个初步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