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迟在家整整等了一个小时,直到肚子咕咕叫,唐云姝的电话才又打了进来。
“昕昕,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们到了。”
“好,我去接您。”
起身时,看到靳修言忽从楼梯上走下来。
一身正装。
比去全球医疗大会时看起来都正经。
“你刚去换装了?”
“恩。”
不只是换装。
他周身气场也跟着那套西服一般,截然不同了。
穆迟看他,总觉得他不象是去迎接岳母,而是要谈判。
“等一下。”穆迟跟上,“别吓到我妈妈。”
“我现在这样子不是因为岳母。”靳修言大跨步打开门,“而是岳父。”
话落下。
穆家一家三口真的齐齐整整出现在眼前。
穆迟心下微痛。
她明明不在意的,可此时却有被捉弄的感觉。
不是只有唐云姝和穆昭愿要来吗?
穆明谦平时忙得难得在家吃顿饭,竟也要为这样的事现身。
果然在他心底,穆昭愿无比重要!
穆迟深吸一口气,掐灭了心底最后一分柔软,主动握住了靳修言的手,露出沉稳成熟的笑颜,低道:“你怎么知道他也在?”
“如果不是要等他,岳母半小时前就该到了。”
结束通话,靳修言就在留意。
穆明谦是长亲,却也象极了他在商场上遇到无数次的倔老头——他们习惯了一言堂,喜欢自以为是,热衷倚老卖老,不敢接受失败和错误,宁可一错到底。
疼爱了穆昭愿那么多年,穆明谦怎么舍得让她来“受委屈”。
靳修言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果然,男人最了解男人。
“昕昕。”唐云姝手提礼盒,率先走近。
看到靳修言和穆迟十指紧扣,忽想到刚刚电话里偶尔听到的碎语,即便是长辈,也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快进屋,不用出门迎接的。”唐云姝伸出大手轻抚穆迟肩头,觉出她身体单薄得紧,心底蓦然一阵发酸。
走进玄关两步,才回头。
身后,穆昭愿挽着穆明谦手臂,讨巧至极。
穆明谦高昂着头颅,象一只不会承认失败的大公鸡。
那一刻,唐云姝忽然觉得,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双眼好象被乌云蒙蔽得紧。
奇怪的感悟轻轻掠过,她无暇深究,极快地眨了眨眼,生怕泛酸的眼尾被发现。
却不想,这一切都已被穆迟收入眼底。
“妈妈,道歉的事……”穆迟本想说“不必这么郑重,她的诉求是把原委说清楚,错了就是错了,以后不再犯就是,她只是不喜欢吃哑巴亏”。
可话没说完,就听到穆明谦猛然咳嗽了一声。
冷漠的眸光也直直射了过来,分明是故意打断她的话。
“岳父。”靳修言淡淡开口,“屋里坐。”
穆明谦点点头,不忘轻拍穆昭愿,似在安抚她。
靳修言领人落座,脸上毫无笑意,亲自斟茶时才道:“我不吃人,昕昕那双手更是救人的,来这里,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空气近乎停滞。
谁都知他意有所指。
遭内函的却不敢开口。
开口即认骂。
穆昭愿几根不沾阳春水的纤细手指,已拧成了疙瘩。
饶是穆迟也觉得气氛窒息,伸手轻放在靳修言膝头。
小小动作却似暗语。
靳修言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总算露出一个笑:“岳父、岳母,请用茶。”
推了茶盏,目光堪堪落在穆昭愿脸上。
末了,却也懒得说半个字。
穆迟看明白他就是要令穆昭愿难堪,心下觉得好笑,只得解围:“昭愿,你也尝尝,是我之前一个病人特意送来的。”
“病人送的?”穆明谦忽然变了脸,“昕昕,你们医生不是不能收受贿赂吗?这么做不合适吧?”
“老穆!”唐云姝急道,“一包茶而已!你怎么能这么说昕昕?”
“我是为她好!”穆明谦也变了脸,“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
“我……”唐云姝语塞。
她确实已和社会脱节太久,如今的人情世故早已在她还在工作的那个年代中翻篇。
半年前她送了远亲侄女一箱进口水果,那侄女因在大厂,竟因此受到调查,最终拿出和唐云姝亲属的关系证明,那件事才不了了之。
却因此在家里留下话柄,穆明谦常以此揶揄。
唐云姝忽然想起来,每当穆明谦因这件事大笑时,穆昭愿也是跟着笑的。
当时不觉,此时,记忆竟无比清淅。
“昕昕。”穆明谦似得了逞,“别怪爸爸对你严格,这么多年你一直在读书,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人和人之间怎么说话做事,是要有分寸的,但凡掌握不好分寸,就会酿成大错。”
任谁都听得出,他话里有话。
穆迟莞尔:“爸爸提醒的是,我明天就把院长和主任办公室的茶收回,当初那位病人来送,也是秉承人情世故,先送给几位院长副院长的,最后剩下的才给了我。”
“这……咳咳!”穆明谦险些被茶水呛到。
喘口气再看向穆迟,更是认定了她狡猾奸诈,是穷人才会养出的性子。
穆明谦再抬头,一眼看到大门内色竟是玄金,摇头叹笑:“修言,你们这新家装修没问过老师傅意见吧?”
“老师傅?”靳修言手指轻抚茶盏,眸底含笑,“不知岳父指的老师傅是?”
“当然是风水师傅,咱们做生意的多少要在意这些,不说别的,只说你家大门就该换个颜色,玄,可不是一般人能镇得住的。”
视线斜睨,掠过穆迟:“昕昕,你整日在医院,多少也该提醒一下修言,毕竟是经常跟死人打交道的工作,年轻人,心中要有‘忌’啊。”
似出了一口气,穆明谦痛饮一口。
“岳父说的是。”靳修言不反驳,“但这新家是一早就装好的,当初也是拿了我和穆二小姐的八字找人算过的。”
他嘴里的“穆二小姐”,就是穆昭愿。
蓦地沉吟,又低声道:“但那八字应当是昕昕的,蛮好,也算是误打误撞,物归原主。”
几人话里都有话时。
穆昭愿一直在偷偷打量穆迟的脸色,发现她毫无异样,心底生疑。
张婉莲和宋初年一大早就出发了,午后却无人接听穆昭愿的电话。
两个人就象人间蒸发了。
“姐姐。”穆昭愿忽起身道,“我想用一下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