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腿好疼!快、快救救我!”在宋初年被撩起的裤腿下,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
后排观众惊叫声起时,也有人同步低声道:“那颜色怎么不对劲呢?象是红药水?”
“是吧?闻到味了。”
正站在台上的穆迟耳畔嗡鸣一瞬,眼睁睁看着张婉莲拖着宋初年一瘸一拐走近。
“姐!你不能被穆家收养了就不认我们啊!”
“为了供你读书,爸爸连命都赔上了,你不能踩着他的尸骨过你的好日——”
“初年,别说这些,如果你爸爸还活着,也想看你招娣姐过这样的好日子,我们今天是来请她帮你治腿的,受的委屈不说!不说!”
一片哗然中。
穆迟出现了幻觉。
那些曾在无数个日日夜夜托举她爬到现在位置的医书,似乎被张婉莲和宋初年联手烧成了灰烬,已然付之一炬。
要演讲的主题内容也在耳畔自动播放了起来。
【hifu无创消融技术】
【精准的手术刀】
【体外发射超声波……这一成功案例……】
砰!
拳头用力捶打在讲台上,讲台上用来装饰的盆景为之一颤。
全场人纷纷看了过来。
台下,张婉莲“苦涩”的鱼尾纹,夹出了几分得逞。
她用力掐了把宋初年的骼膊肉,示意他再痛苦一些。
宋初年仰着脖子正要吼,却发不出声。
喉咙似被人掐住了似的。
他回头看,顿时瞪大了眼。
身边的男人不知何时靠近的,西装毕挺有些面熟,神情骇然,冷漠幽邃的眸光似要杀人。
宋初年说不出话,是因为确实被掐了喉咙。
男人的指腹温热地贴着他前颈蜿蜒粗壮的青筋上,稍一用力,就能掐断他的呼吸。
“你……”
靳修言冷厌看他,再看向台上,冲穆迟点点头。
安保已围了上来。
安保队长曾为靳家的活动工作过,一眼认出了眼前的大佛:“靳总,您怎么在?”
“有人公然诋毁我太太,我顺手让他闭嘴。”靳修言游移的视线落在张婉莲脸上,微微俯身露出一个笑,“你就是穆迟曾经的养母?”
“你、你这个人怎么颠倒是非?我不是招娣的养母!我是她的生母!”张婉莲来时曾被反复叮嘱,要一口咬死自己是生母。
唯有此,“穆迟被穆家收养”一事才能被坐实!
好一个指鹿为马。
靳修言非但不恼,反倒满意地笑:“很好,今天的会议全程录制,你的话也被录了下来,等我太太的起诉书吧。”
“我……”张婉莲发愣,一瞬间呆若木鸡。
她听不懂这话,只感觉眼前这人煞气十足,很是厉害。
人也有些飘飘然,垂头,竟是整个人被安保队架了起来。
“先送出去,别影响正事,今天大部分嘉宾都是全球医学大拿,他们手上的命没有上万也有上千。”
“队长您倒是把话说清楚,他们是救人不是杀人。”队员一边扛人一边纠正。
一屁股歪坐在地的宋初年象是被踩到尾巴似的震声大吼:“我不走!我看你们谁敢碰我!我是病人!我要见我姐!她、她欠我的!”
似一头蛮兽,他挣脱着朝前,刚跨出一步,又一次被勒住了颈。
身上的安保服装是新的,勒脖子特别疼。
安保队长抓着他后脖颈就近打量:“不对啊,我手下一百八十个兵我都认得,但你这张陌生的脸哪儿来的?这身衣服又是哪儿来的?”
目色骤红,对一个以口碑着称的安保队长而言,这简直是当面砸他招牌。
“带出去!我今天倒要好好问个清楚了!”
张婉莲回过神,哭天喊地。
宋初年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爬起来拳脚相加,但寡不敌众,很快被制服。
一群人吵吵嚷嚷离开。
台上的穆迟神思逐渐恢复清明。
她反复回想刚刚靳修言冲她点头的样子,忽然真切感知到,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在她身边。
叩叩——
台式话筒被轻轻敲响。
穆迟脸色仍苍白,人已从惊慌中恢复:“非常抱歉,惊扰各位了,我不能占据大家宝贵的时间,但我有义务做一个简短的说明。”
稍一停顿,她看向在座观众。
末排角落。
靳修言已回到原位,心有灵犀地抬起手,冲她示意。
为了方便观众观看大屏,会场灯光昏暗。
可在穆迟眼里,他的眸光,尤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刚刚闯进来的是我曾经的养母,我的养父确实为了帮我筹集学费,不慎从工地的手脚架上摔落,失去了生命。”
“我选择成为普外科医生,就是因为养父的离世,他太早离开我了,所以我要尽可能去挽救其他生命,可能在一些旁观者眼中我是个可笑的胆小鬼,试图救治别人来填满心里的洞,我也知道我穷尽一生都不可能让养父回来,但——”
脸颊凉凉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台下鸦雀无声。
从来不害怕孤独的穆迟,此刻却拼命想确认靳修言还在不在。
再朝刚刚的角落看去,竟没能看到那双眼。
无声的恐惧似一张大网从头顶罩下来,正无措间,她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宝宝?”右侧几步远的地方,靳修言站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伸出一只手,指间是棉柔巾。
其馀人也注意到了,纷纷看过来。
“不好意思,我想给太太递个纸。”他朝黑压压的人群解释,脚已迈开,递纸的瞬间,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有我在,别怕。”
穆迟抓紧他手的刹那,冰凉的身体似融入一团火中,心也终于平稳下来。
“抱歉,眈误大家时间了,刚才的事,我会依法配合警察调查,我以前确实叫宋招娣,但现在叫穆迟,至于我和穆家的关系,我个人不方便解释,届时我的亲生父母自会对外公布一切。”
穆迟心底有种说不出的酸涩,“顾全大局”是她从小就被灌输至每个细胞的道理,此刻是益发深刻地懂得“做自己”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穆迟正要继续讲报告。
角落里忽地炸响一道沉稳的声音:“但我可以向大家介绍我的太太,穆迟,京州第一人民医院普外科主治医师,也是我靳修言这辈子认定的人,这是我最后一次插话,抱歉。”
穆迟也因着那双亮晶晶的眸而信心大增。
他在。
所以,她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