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山深处,三座卫所堡垒的烽烟在惨澹天光中凝成细直灰柱。
月潭堡的清冷、黑岩堡的锋锐、暖泉堡的温润,三股微弱的灵光刺破死寂灰雾。
堡垒內,玄铁卫旗猎猎,战兵甲冑鏗鏘。
堡垒外,矿坑叮噹,药圃新绿。
资源在血火中攫取,秩序在铁腕下铸成。
然而,焦土之上重建的洪泽县城,暗流却在“卫功”铁网下悄然滋生。
卫司衙前广场。
兑换点人潮汹涌,汗臭与尘土味混杂。
木桌后,卫功使面沉如水,指尖蘸著硃砂,在一枚枚粗糙的青竹牌上飞快划记。
“王二狗!筑城三日!计卫功三十点!兑糙米三斗!”
“李三!採石五日!计卫功五十点!兑盐半斤!粗布一匹!”
竹牌递出,人群骚动。
突然,一个乾瘦汉子挤到桌前,高举三枚竹牌:“官爷!俺俺兄弟病了!俺替他干了三天!这这是他的工牌!兑兑半斗米!”
卫功使皱眉,接过竹牌。
三枚竹牌,刻著“张麻子,青石流民,丁字贰叄壹,卫功:十五”,字跡歪斜,竹色却新旧不一。
“哼!”卫功使冷笑,枯爪般的手指猛地一捏!
咔嚓!
一枚竹牌应声碎裂!
露出內里新削的竹白!
“偽造卫功!冒领口粮!”卫功使厉喝,“拿下!鞭二十!枷號三日!所欠工分,由其所属工段队正补齐!”
“冤枉啊!”乾瘦汉子瘫软在地,哭嚎被亲军拖死狗般拽走。
人群死寂,无数道目光闪烁,贪婪、侥倖、恐惧交织。
卫功!是活命的根本!
有人开始鋌而走险!
指挥使司正堂。
檀香压不住隱隱的火药味。
“三日!查获偽造竹牌十七枚!冒领、剋扣、虚报五起!”
三狗小脸紧绷,將一摞染血的竹牌和卷宗重重拍在铁木长案上,“卫功制!根基动摇!若不根治,人心涣散,重建崩盘!”
李铁柱独眼寒光爆射,新生的左拳捏得咯咯作响。
“敢动卫功?找死!传令!凡偽造、冒领者,斩!队正监管不力,鞭五十!剋扣者,剁手!”
“堵不如疏。”
李长山声音平静,拿著一块温润的黑色矿石,取自暖泉溪灵脉伴生的“墨纹石”,石质细腻,隱有灵光流转。
“卫功,是洪泽的血脉。血脉不容玷污。需换血强骨。”
三狗眼中精光一闪:“爹!新牌!防偽!分级!”
“讲!”
“一、废竹牌!铸『龙纹卫功牌』!”
三狗语速如飞,“以暖泉溪墨纹灵矿为主材,掺入微量灵矿粉!由匠造营统一熔铸!牌身坚韧!水火不侵!”
他取出一枚巴掌大小、通体黝黑、泛著金属光泽的方形牌胚。
“牌分五等!木纹(基础劳力)!!等级越高,牌身灵纹越复杂,掺入灵矿粉越多!非修士难以仿製!”
“二、兑目革新!”
三狗展开一卷厚册,“木纹牌:兑口粮、盐布、基础药材!铁纹牌:增兑『下品气血丹』!『锻骨膏』!铜纹牌:增兑『驱煞符』!『护身符』!《铁衣功》前三层修炼法!银纹牌:增兑『小回气丹』!『玉髓丹』(限量)!优先申请军户资格、家宅地契!”
册页翻动!
琳琅满目!
尤其《铁衣功》前三层!
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
“《铁衣功》?!”李大牛虎目圆睁!
呼吸粗重!
铁衣真解!乃是李氏核心根基!
虽说铁衣功不等同於真解,可却也了不得了。
如今竟竟开放前三层?!
“嘶——!”堂下周文清等属官倒吸凉气!
气血丹!符籙!功法!
这是將力量与前途,明码標价!
绑死在卫功铁链上!
诱惑!无法抗拒的诱惑!
足以让最奸猾的懒汉,变成最疯狂的工蚁!
“三、严刑峻法!”
三狗声音转冷,“凡偽造龙纹牌者,无论等级,斩立决!悬首示眾!凡剋扣、冒领、虚报者,涉事者斩!监管者,铜纹降铁纹!铁纹降木纹!鞭一百!罚没三月卫功!”
铁律!
掺著灵矿粉的铁律!
诱惑与酷刑,如同蜜与砒霜!
命令如山,铁流运转!
匠造营深处。
炉火熊熊!
新筑的墨纹石熔炉红光流淌。
老铁匠赤膊上阵,汗如雨下!
墨纹矿石在高温中融化,混合著碾碎的暖泉溪灵矿粉,倒入特製的铁模!
嗤——!
白烟升腾!
冷却!
一枚枚通体黝黑、边缘泛著金属冷光的方形牌胚成型!
符文坊。
二虎小脸严肃,指尖蘸著掺入妖兽血的硃砂,在牌胚上飞快勾勒!
木纹牌,一道简朴的“工”字纹;铁纹牌,交叉的“矛甲”纹;铜纹牌,繁复的“三才”阵纹;银纹牌,则是一道凌厉的“枪锋”纹!
灵光流转!
难以仿製!
“龙纹卫功牌!发!”三狗坐镇卫司经歷房,亲自签发!
登记造册!
旧竹牌,限期兑换!
逾期作废!
洪泽县城,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
新牌!新规!新兑目!
如同颶风席捲! “《铁衣功》!前三层!铜纹牌就能换?!”流民营炸锅!
“气血丹!下品的!铁纹牌就能兑?!老子拼了!”
“偽造?找死!昨天西街老刘头,私刻铁纹牌,脑袋还掛在城门楼呢!”
贪婪被更大的贪婪点燃!
恐惧被更深的恐惧镇压!
卫功!龙纹卫功!
不再是简单的劳力凭证,而是通往力量、地位、未来的通天梯!
焦土之上,一股近乎疯狂的劳作热潮,轰然爆发!
卫司衙门侧厅。
“清源商会”的鎏金匾额高悬,取代了昔日县衙钱粮房的木牌。
厅內,檀香裊裊,却压不住崭新的桐油与墨锭气息。
三狗一身靛蓝绸衫,端坐主位。
下首,原县內各大商铺掌柜、行会头目,垂手肃立,眼神复杂。
敬畏、忐忑、还有一丝被强行捏合的不甘。
“即日起!”
三狗声音清脆,不容置疑。
“洪泽县內,所有商货往来、行会经营,悉数併入『清源商会』!由卫司经歷房直辖!凡经营,需持『商会卫引』(经营许可)!按年缴纳『商会卫税』!凡无引私贩者货物充公!主事流放矿场!”
“嘶——”眾人脸色煞白。
商会?
分明是披著商皮的官衙!
垄断!
“商会主营!”
三狗展开卷宗,“一、出口:精製农具(匠造营)、百炼钢锭(黑岩堡伴生赤铜矿)、金穗米(新垦卫田)、止血草/清心(暖泉药圃)、清源散、小回气丹(药庐)!”
“二、进口:耐寒麻种(北地)、高產麦种(郡城)、空白符纸、硃砂(州府)、黄精/参须(药商)、《百工图谱》《药性杂论》(书坊)!”
清单冰冷,条理分明。
出口,皆是洪泽卫军工、灵植、丹药核心產出!
进口,全是重建与发展急需的种子、原料、知识!
贸易命脉,尽握於手!
“三、组建『洪泽鏢行』!”
三狗目光如电,“精选战兵营悍卒!配玄铁重甲!持附煞长矛!由大牛统领!专司押运商会货物!路线:北通白河残县!西抵郡城!东连青石废墟!凡有劫掠商会货队者”
他顿了顿,又道,“卫所亲军剿其巢!灭其族!”
铁血鏢行!
武装到牙齿的贸易触角!
洪泽卫的意志,將隨著货队,延伸至邻县府城!
命令下达!
机器轰鸣!
匠造营炉火昼夜不息!
不再是锄头镰刀,而是特製的、烙印著“清源”徽记的精钢犁鏵、开山镐、伐木斧!
百炼钢锭在坩堝中熔融,浇铸成標准尺寸的黝黑钢锭,“清源”徽记深深烙印!
药庐药香瀰漫。
张氏指挥药师学徒,將新採收的止血草、清心仔细分拣、晾晒、打包。
清源散、小回气丹装入特製的青瓷小瓶,瓶底烙印“清源”二字。
黑岩堡矿坑深处。
叮噹声密集如雨!
伴生赤铜矿被优先开採!
赤红矿石在熔炉中化作滚烫铜水,浇铸成块!
“清源赤铜”的烙印,在火光中闪烁。
卫田区。
金灿灿的“金穗”稻浪翻滚。
新引进的耐寒麻苗鬱鬱葱葱。
收穫的粮食、麻皮,打上“清源”烙印,装入特製的麻袋。
“清源”二字,如同烙印,刻在每一件出自洪泽卫的货物之上!
洪泽县城西门。
尘土飞扬。
一支由十辆包铁马车组成的庞大车队,整装待发。
车辕上,“清源商会”的玄色旗帜猎猎作响。
车上满载烙印“清源”的钢锭、农具、药草、丹瓶。
李大牛身披玄铁重甲,手持碗口粗的破城重矛,炼体七层巔峰的气血鼓盪,如同人形凶兽,端坐高头大马之上!
身后,五十名鏢行精锐,清一色玄铁重甲!
附煞长矛如林!
眼神凶悍如狼!
炼体四层以上的煞气连成一片,肃杀之气冲天!
“鏢行第一队!目標:郡城!”李大牛声如炸雷,“凡有拦路者杀无赦!”
“杀!杀!杀!”怒吼震天!
马蹄轰鸣!
车轮滚滚!
玄色洪流,如同出闸的凶兽,碾过焦土,刺向远方!
洪泽卫的意志,裹挟著“清源”的烙印,踏上征服邻县府城的征途!
卫司衙门顶楼。
李长山凭栏远眺。
西门烟尘渐远。
城內,匠造营的炉火映红半边天。
校场,战兵营的吼声隱隱传来。
怀中山河鼎温热,鼎口清光流转,悄然吸收著城中瀰漫的,因新政而翻腾的贪婪,渴望,野心
种种驳杂意念,在金纹流转间,被炼化沉淀。
工分铁律,铸就卫所筋骨。
商贸触角,延伸洪泽血脉。
李氏的根,在焦土下疯长,在灵脉中汲取,更將爪牙探向了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