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不加点菜,光是骨头汤,太寡淡了……”
“寡淡?”贾张氏冷笑一声。
“你就是个败家娘们,好好的鸡汤非让你给糟塌了!赶紧滚去送饭,别让我儿子在厂里饿着!”
秦淮茹不敢再争辩,抱着那半壶汤和两个窝头,逃也似的出了门。
门“吱呀”一声关上,趴在门边的小当才敢小声开口,眼巴巴地看着棒梗手里的碗:“奶奶,我也想喝……”
“你喝什么喝?”贾张氏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
“中午在吴硕伟家没吃饱?还想吃?真是个赔钱货!”
小当被打得一个趔趄,捂着脑袋眼泪在眼框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来。
……
夜路很黑,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秦淮茹抱着冰冷的窝头和那半壶已经不太热的汤,走在去轧钢厂的路上——心也一点点变冷。
贾张氏那个老虔婆,自己吃肉孙子喝汤,却让她给在外面拼死拼活干活的男人送这点残羹剩饭。
东旭要是知道了家里的鸡腿都被他妈和他儿子吃了,只给他留了点骨头汤,还不得把火气全撒在她身上?
到了轧钢厂车间,巨大的机器轰鸣声震得人耳朵发麻,空气里全是机油和铁锈味。
贾东旭正蹲在车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休息,满脸油污,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疲惫。
“东旭。”秦淮茹走过去,小声叫他。
贾东旭抬头看见是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你来了?”
“恩,给你送饭。”秦淮茹把水壶和窝头递过去。
贾东旭接过来,拧开壶盖闻了闻。
脸上的那点光亮立刻就没了,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是什么玩意儿?”
“……鸡骨头汤。”秦淮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鸡骨头汤?”贾东旭的声调扬了起来,带着一股火气。
“我在这儿累死累活地加班,你就给我送这个?”
“东旭,家里……家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了……”秦淮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没好东西?”贾东旭盯着她,声音压低了却更显得阴沉。
“我怎么听说,你中午上吴硕伟家去了?”
秦淮茹心里咯噔一下:“你……你怎么知道的?”
“厂里都传遍了!”贾东旭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劲儿。
“人家吴硕伟请你吃炸鸡腿,你倒是享福了,轮到我这儿,就只剩下骨头汤了?”
“东旭,不是你想的那样……”秦淮茹急着想解释。
“闭嘴!”贾东旭一把推开她,力气大得让她撞在后面的铁架子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吴硕伟那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你是不是看上他了?后悔嫁给我这个没用的瘸子了?”
“我没有!”秦淮茹终于哭出声来,感觉自己里外都不是人。
“东旭,我怎么会看上别人?我是看家里没吃的,妈和棒梗都饿着,才厚着脸皮去要点吃的……”
“呸!”贾东旭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要饭要到男人家里去了?秦淮茹,你还要不要脸?”
周围的工友们都朝这边看过来,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秦淮茹身上。
她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厉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贾东旭不再理她,端起水壶仰头灌了几口汤,又拿起那个冰凉僵硬的二合面窝头狠狠啃了一口,但越嚼脸色越难看。
秦淮茹刚走进中院,一股浓烈的臭气就顶着鼻子钻了进来。
天已经黑透了,院里几户人家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但今晚没人敢开门窗。
这股味儿,比白天吴硕伟煮的螺蛳粉还要冲上十倍——熏得人头晕眼花。
“奶奶!我肚子疼!”
是棒梗的哭嚎声,声音里带着痛苦和虚弱。
秦淮茹心里一紧,快步往自家方向走,声音是从一大爷家门口那边传来的。
接着,她就看到了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她婆婆贾张氏和儿子棒梗,正一左一右地蹲在一大爷家墙根下的排水槽边上。
两个人裤子都褪到了脚脖子,身下是一大片黄色的污秽,正顺着排水槽缓慢地流淌。
在那个年代的大杂院,并没有独立卫生间。
一个院子,甚至几个院子共用一个胡同里的公共厕所。
去一趟厕所要走百十来米,冬天冷夏天臭,非常不便。
因此,在院子里随地方便——特别是固体的,是对整个院子生活环境的破坏,也是一件极度丢脸、没素质的事。
一大爷家门口的排水槽,是用来排雨水和各家洗菜洗衣的废水,更是院里公共卫生的底线。
“怎么了乖孙?”贾张氏自己也捂着肚子,额头上全是冷汗声音都在发抖。
“我……我憋不住了!”棒梗话音刚落,身子一颤,裤裆里又是一阵响动。
“我也……”贾张氏话没说完,一股热流就没忍住。
“哗啦啦——”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伴随着新一轮的恶臭,整个中院的空气都凝固了。
“啊——”棒梗扯着嗓子哭
“奶奶,我肚子跟刀子绞一样!”
“我也疼……”贾张氏的脸皱成一团,想站起来可肚子里的翻江倒海让她动弹不得,只能继续蹲着。
吴硕伟屋里的灯亮着。他正端着一杯热茶,听着外面的动静。
当那股熟悉的、混合了泻药效果的恶臭飘进门缝时,他嘴角勾了一下,心里有了数——药效到了。
他把茶杯放下,走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瞧。
屋里的赵麦麦捏着鼻子喊:
“什么味儿啊?怎么比中午还恶心!”
“你别出来。”吴硕伟低声说,“贾家出事了,脏眼睛。”
“我才不出去呢!”赵麦麦又好气、又好奇地说。
“这味儿太上头了,我现在算是明白中午那些人的感受了。”
院子里,三大妈第一个从家里冲出来,用袖子捂着口鼻。
“我的老天爷谁家啊这是?大半夜的煮屎吃吗?这味儿怎么回事!”
她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墙角的贾张氏婆孙俩,顿时愣住了
指着那边,话都说不利索:“贾……贾家的?你们这是在……”
“肯定又是吴硕伟家干的好事!能不能安生点”二大妈也跑了出来,她看不清墙角的人只闻到臭味是从中院飘来的。
“就他家天天整这些没名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