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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如何打算(1 / 1)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可辛如音的心绪依旧沉浮不定,像被困在汹涌潮水中的一叶扁舟:忽而被浪峰托起,几乎能触碰到阳光的暖意;下一瞬又被海底的暗流拖拽,坠入冰冷而无光的深渊。

她回想起方才王谢开口时的神情与语调——那是一种极缓、极稳的说话方式,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斟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先给了她一个方向,让她看见了或许能逆转局势的可能;然而还未等这丝希望真正燃烧起来,话锋一转间,又将这可能与十级冰凤妖兽、遥远的大晋相连——就像搭好一条通往彼岸的桥,却在她迈出脚步前,告诉她这桥悬于万丈深渊之上,且风雪正烈。

这种感觉让她心口发闷。她并不怨王谢——至少理智上,她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而非存心折磨。但情绪上,这种先提起、再重重放下的方式,让她忍不住生出一丝疑惑:若是他早知这些条件几乎不可能达成,为何要先给她那一点希望?

是试探?还是提醒?抑或是另一种变相的劝退?

她无法猜透,也不敢轻易揣测。王谢的言语和神情,总像隔着一层极薄却穿不透的雾,看似透明,却总能将他的真实心意遮去半分。

她低垂着眼,指尖不自觉地在衣袖里收紧,像是要抓住什么支点来平衡内心的摇晃。希望还在,却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绝望的寒气已然渗透骨缝,却偏不能彻底冻结她的斗志。两种情绪交织成绵密的网,将她牢牢困在原地,不进不退。

辛如音忽然意识到,自己甚至分不清这份落差究竟来自目标本身的遥不可及,还是源于王谢话语中那种不动声色的从容——就像他永远站在高处,看着众生在山脚徘徊,既愿伸手相助,又始终不会走下山来。

她心底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受——不安、疑惑,还有一丝无法解释的微弱依赖。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关龙吟之体的治愈办法。

她抬眼望向王谢。那双眼似乎总是安静的,安静得像一潭幽深的古井,任凭四周风声骤起、水波翻涌,井底的水纹却分毫不会被惊扰。

他坐在那里,举止不急不缓,连续两次以“其实很简单”开头,却先后将她推向同样的情绪谷底。若只是一次,她或许会以为是言语习惯;可连着两次,她不得不怀疑,这是否是他刻意为之。

那份从容感正源于此——他并非冷漠,而是一种不让人靠近的克制与分寸,像隔着一面无形的镜子。镜面极亮,能映出她的表情、呼吸,连眼中细微的光都能照见,可无论她怎样伸手,都触不到镜那一边的人。

她觉得自己像在攀登一座云雾缭绕的高山。王谢就在山腰的平台上,看似近在咫尺,甚至偶尔伸手递来一根绳索,替她解下一块松动的岩石。但当她试图借此靠近时,那平台仿佛又向后退了半步,保持着既可见又不可及的距离。

她分不清这种距离感是出于谨慎、试探,还是上位者的本能。王谢的言语里没有一丝戏谑,却依旧让人无法忽略那种被“看穿”而非“理解”的错觉——仿佛他早已在心中将她的处境、性情、可能的选择推演过一遍,只是在按顺序把结论递给她。

这种被动让她有些烦闷。希望与绝望的落差,不只是数字上的不可能,不只是路途与修为的差距,更源于此刻她必须依赖一个看不透、摸不着底的人。

辛如音深知,自己并非天真之辈。修行路上,弱者本就习惯仰望强者,仰望时也承受着被掌控的无力感。但此刻,她心底却隐隐涌起一丝抗拒——她不愿只是被引导着接受某种既定结局,不论那结局是好是坏。

然而,这丝抗拒很快就被现实的沉重压了回去。她清楚,眼前的局面里,除了王谢给出的信息,她几乎别无选择。希望再渺茫,也是唯一能看见的方向;绝望再冰冷,也是唯一能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温度。

她静静地呼吸,努力让心绪重新平稳,却发现那份“似近似远”的距离,正悄无声息地成了她心底最在意的存在。

王谢的指尖缓缓摩挲着茶盏的边沿。指腹触过釉面,那细腻温润的触感仿佛能将他的心思牵引至极静之处,然而他眼底却并无真正的平静。看似随意的动作,不过是掩饰心底翻涌的念头。

他很清楚,不论是请一位元婴修士随叫随到,还是获取十级冰凤妖兽的本命寒元,对于眼前这位仅有炼气期九层修为的辛如音而言,都是如登天般的艰难。那两条路,本就是几乎踏不上的路。

也正因如此,他才要将这两条路摆在她眼前。

他想看:看她在短暂的希望与骤然的坠落之间,会露出怎样的神色;看她在明知不可为时,究竟会是沉默,还是反问,抑或不顾一切地去追逐那一丝近乎虚幻的可能。

这并非出于刻意的戏弄,而是一种考验。人的言辞可以斟酌,举止可以伪装,但真正的心绪,总会在极端的落差中被逼出原形。尤其当选择关乎生死与前途,当命运忽然扼住咽喉时,一个人的心性、耐性与胆识,才会显得最为清晰。

他心底有自己的考量。他所试探的并不是她能否做到,而是她在面对困境时的姿态——是怨天尤人,还是强自寻路;是被绝望吞没,还是在废墟间依旧摸索前行。

于是,他在话语之间刻意放慢节奏,让“很简单”这三个字先轻轻落入她的耳中。短短三个字,仿佛一柄钩子,先挑动了她心头的希望之弦。可随后残酷的事实,却一寸寸将那希望之弦割断。那份光亮若太脆弱,便会顷刻熄灭;若足够顽韧,即便寒风暴雪扑面,也会在灰烬里继续燃烧。

他低垂眼眸,指尖仍轻轻拂过茶盏,像是在凝望茶汤氤氲而起的雾气。那雾气升腾,淡白弥散,掩住了他的神色,却掩不住他心中暗暗的盘算。辛如音方才神情的每一丝波动,他都牢牢记下。

她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先是眼神骤亮,仿佛一支在暗夜中点燃的烛火,短暂而热烈;旋即光芒一顿,被骤来的风雪扑灭,留下黯淡与不甘。那抹酸涩在眸底轻轻一晃,随即被压下,未曾化为言语。

常人面对这样的落差,多半会流露慌乱或怨恨,有的甚至会立刻反驳,或彻底失态。但她没有,只是沉默,哪怕只是片刻,那份克制都足以让他心中多添几分在意。

这沉默,比任何言辞都更让人玩味。龙吟之体,并非寻常体质。其先天弊端与潜在优势并存,既能使无数修士避之不及,也足以令某些人甘冒风险去利用。但无论避之或是利用,前提都在持有者本人的心性。若她意志薄弱,任何机缘与承诺到了她手中,最终只会化为流水;若她心性坚韧,哪怕困境重重,仍有可能在绝境中逆势而生。那时,她将不再是被动的棋子,而可能是足以登场的助力。

王谢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他的习惯与立场,不允许他毫无防备地接纳一个来历未明的修士。更何况,辛如音的身上自始至终都透着一层淡淡的迷雾。她的阵法传承,她孤身一人的境况,她举手投足间优雅的气质——这一切,都让他确信,她并非外表所见那般简单。

因此,他将两条几乎不可能的道路递出。一条,需要她倚仗元婴修士;另一条,则要她踏足极北大晋,谋取十级妖兽的本命寒元。这不仅是力量上的碾压,更是心境上的试金石。

在心中,他暗暗推演着不同的可能。若她听到第一条便毫无惧意,那她绝非寻常散修;若她对第二条流露贪婪,却又不自量力地嚷着要去尝试,那她便是急功近利之徒,不足信任,更谈不上接纳。唯有在希望与绝望的交替间,仍能保留冷静与分寸,哪怕只是静静压下情绪,不动声色,那才是真正值得他投注心力的人。

茶香缭绕,雾气氤氲。他半阖着眼,神色淡然,仿佛只是随口说着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在那平静如水的外表下,心海却波澜暗涌,衡量与试探交织其中。

辛如音的反应,让他知道她背后并没有可以依靠的势力。然而他更清楚,有些人,即便知道前路无望,仍会在黑暗中悄悄摸索,试图寻到别人看不见的缝隙。

而那,是他接下来想在她身上看到的东西。

王谢缓缓开口,语气平静,仿佛只是随手点拨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种办法虽然可以彻底消除龙吟之体阳气的反噬,但也相当于把龙吟之体给消除掉了。”

他顿了顿,低下眼眸,手指轻轻敲了敲茶盏,声音清脆却不急不缓:“这样一来,也就失去了快速提升修为的潜质。至于将来能不能走上修行大道,就要看辛道友是否有那份机缘了。”

话音落下,茶香在案几间氤氲开来,静静弥散。屋内静寂,只有檀木燃香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与窗外遥远的风声交织在一起,愈显压抑。

辛如音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唇角微动,勉强挤出一抹苦笑。那笑意淡薄,却又带着几分自嘲与无奈。

“多谢王前辈如实相告,晚辈感激不尽。”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微微颤意,似是努力维持镇定,指尖却紧攥着衣袖,似要借此将心底翻涌的情绪压制下去。

她微微偏过脸去,眼底浮上一抹晦暗的色彩,仿佛怕自己的神情被看穿。轻轻吐出一口气后,她才继续道:“不过不管是让一位元婴修士随叫随到,还是获取十级冰凤妖兽的本命寒元,都是晚辈可望而不可即之事。晚辈不敢奢求,只能当作一段空想。”

话语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激不起多少波澜,反倒映衬出无边的沉重。

王谢静静望着她,将茶盏抬起,轻轻抿了一口。茶汤入口,带着一丝灵气的清冽,顺喉而下,他却仿佛全然无觉,只是让那动作为自己争取了片刻的沉吟。

盏沿溢出的热气缓缓升起,笼罩在他面庞与眉眼之间,使得他神情愈发难以捉摸。

“那辛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他放下茶盏,神情不改,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只像是随意一问。可话语落下,却有种无形的分量,令空气骤然凝滞。

“若是辛道友打算停止修行,我依旧可以按照先前的承诺,为你提供炼制紫阴丸所需的灵药。如此一来,便能保证你拥有寻常凡人的寿元。虽与修行大道无缘,却也可安然度过一生,不必再受那阳气反噬的折磨。”

他说得极缓,仿佛给她留下足够的时间去消化。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重量,落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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