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目光不紧不慢地掠过蓝夫人，唇角噙着一抹淡笑，道：“既然夫人这样说了，那田某也就放心了。实不相瞒，田某手中有一株万年灵药，想要出售于贵阁。”
话音未落，厅中顿时陷入一瞬静止。
蓝夫人原本端坐于案前，指尖执盏，气定神闲，姿态娴雅。可听得此言，指尖骤然一颤，盏中灵茶轻荡而起，几欲溅出杯沿。她唇角那一抹得体的笑意，也在刹那间凝结，似被冻结在半空中，未能收回。她眼底波光微漾，目光落在王谢身上，竟久久未语。
“万年灵药”她心中默然重复。
何为万年？那是千年灵药之上的传说之物，是无数炼丹宗师梦寐以求的奇材圣药，是足以改变一位元婴大修士命运的逆天之物。世人皆知，灵药千年的都难求，而万年的，更属传说中的宝物。纵是天南各大顶尖宗门，也未必真能拥有一株。
她再难维系从容之态，纤眉微蹙，眸中一丝沉吟、一抹忌惮皆被深藏于波光之下。目光再次落在王谢脸上，已不再只是审度，更带上了几分看不透的复杂神情。
一旁的辛如音亦怔在原地，她本就对王谢持有几分戒心，尤其对其自称出自合欢宗更是忌惮万分。她知合欢宗为魔道宗门，行事乖张狠辣，纵修士姿容出众，也极善伪饰，令人生厌。此前王谢言行从容，她虽不信其全然无害，却也不便多言。但此刻听他开口便言“万年灵药”，纵她一向沉静，此刻也不由心神震荡。
她垂眸的瞬间，藏在轻纱之后的眼眸悄然睁大，明眸如水，竟难掩惊色。她望着王谢的神情，也从警惕转为难以置信。那般语气平淡，那般神态从容，非但没有炫耀之意，反而透出几分不屑执宝之人的冷静与疏离。
厅中气氛几如凝固，不远处，站立的青衣侍女紫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震得失神，手中斟茶的动作微微一滞，水声顿止，灵香在檀炉中盘旋而上，却似放缓了节奏，整个空间仿佛在等待蓝夫人的回音。
而王谢却神情如旧，面带淡笑，轻轻抿了一口灵茶。盏沿轻响，如玉石敲击，在这片沉静中显得尤为清脆，仿佛有意点破那沉甸甸的宁静。
他放下茶盏，指尖微顿，似笑非笑地看了蓝夫人一眼：“怎么？蓝夫人不相信田某有万年灵药？”
他语气不轻不重，言辞平和中却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韵，神情间既无傲慢之色，亦无一丝辩解之态，那份从容淡定与心安理得，在厅中众人看来，却比任何誓言更具说服力。
蓝夫人纤指一顿，目光在王谢脸上流转几息，眼中神色终于起了变化。她那张本就明艳的面容，此刻却因震动而多了一抹凝重，美目微垂，眉宇微蹙，唇边一丝浅笑也渐渐敛去。
“田道友所言，真是那等年份在万年以上的灵药？”她声音虽仍带着几分柔和，却难掩其间那一丝发自心底的动容与难以置信。
万年灵药早已被诸多修士视作可遇不可求之物，是能润养元神、补固道基、冲破瓶颈、延寿驻颜的绝世奇珍。
王谢微微点头，面上仍是一派平静：“若非如此，田某又怎会言之为‘大生意’？”
蓝夫人沉吟片刻，终还是低声问道：“万年灵药都已是传说之物。田道友既出身合欢宗，又怎会肯将此物出售于我们星尘阁？”
她语气不再如先前般从容，竟隐隐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万年灵药之珍贵，自不必言。倘若一个宗门得此一株，若加以精炼、炼制成丹，或可助一名结丹修士冲击元婴，或可扶助宗门老祖巩固寿元根基，足以成为一个中型宗门的压箱底之物，甚至于决定其兴衰存亡。
合欢宗作为魔道宗门，门下弟子力求法力突飞猛进，一味追求功法威力强大，修炼过程过于阴狠恶毒，有投机取巧之嫌，这等灵药更是稀世之珍。王谢既言自己出身合欢宗，又怎会轻言将其出售。
王谢却似早有预料，闻言并无动容，只是轻笑一声：“万年灵药虽好，终究非田某所需。耗心耗神久藏之，未必为福，献给宗门不若换取实用之物来得畅快。”
他话语之间并无夸张之词，更无矫饰之意，像是说的只是一件价值寻常的物什，淡然之态，不着痕迹，却偏偏将那份对万年灵药的视若等闲表现得淋漓尽致。
蓝夫人心神一震，面上虽不显，心中却已波澜起伏。此人真是筑基期修士？她几度在心中自问。方才看他谈吐气度，不露锋芒、不显浮躁，反倒显得游刃有余，举止言辞处处藏锋，反让人不敢轻慢。
良久的沉默之后，蓝夫人方才缓缓开口，语声低沉，字字凝重：“万年灵药之价值，早已非在下所能擅作主张。若田道友确有诚意欲售，还请移步第六层。”
她声音虽不高，却宛如石落深潭，在这片刻静谧之中泛起层层涟漪。厅中灵香袅袅，茶烟未散，空气仿佛也为这句话而凝滞了一瞬。
王谢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神色泰然，仿佛早已料定这一应对之数。他略微抬首，平静道：“这么说，田某也可以去六层了？”
他语气不急不缓，既无倨傲之意，也无丝毫卑辞之态，正是那种游刃有余的从容神情，让人难以轻视分毫。
“自然可以。”蓝夫人微一点头，眼中已不再有先前的揶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若有若无的凝重，“田道友随我来吧，我亲自引道友前往。”
她缓缓起身，衣袂轻拂，便已迈步朝楼梯方向走去。她背影婀娜端庄，步履却极稳，不再是刚才那般闲适从容，显然已将这桩交易，视作极需斟酌的大事。
王谢见状，神情淡然，未发一言，，稳步随之而行。他足下无声，行止间自有几分隐约威势，仿佛每一步都踏得分毫不差，宛若衡尺所量，既不抢先一步，也不落于人后。
辛如音微怔了片刻，低垂的眸光微微闪动，望了望王谢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蓝夫人那愈行愈远的身影，终是轻吸一口气，沉默不语地跟在了二人身后。
楼梯口处，原先的红衣的小厮静立如松，见蓝夫人带人前来，虽未吩咐，只是神色一肃，便即恭恭敬敬地侧身让出通道，丝毫未曾开口。那眼神中透着一丝隐约的敬畏，似乎也明白，能由蓝夫人亲自带领登六层者，绝非寻常之辈。
王谢与辛如音，一前一后随蓝夫人而上。身影行至半途，四周逐渐变得幽静肃穆，只余下足音轻响，回荡在空廊之间，仿佛连空气流动之声都被悄然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