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回了牢里,便有点心绪不宁。
他们都下了狱,跟着他来京城的那些随从肯定也不得自由。
能这么快通知蒋安澜的,恐怕也只有皇后的人。
她能明白皇后这么做的意图,当然是想让蒋安澜来京城救她。
但蒋安澜无诏回京,罪过更大。
她能想到,皇后不可能想不到。
皇后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而且,她都能看出来皇上没有要杀她的意思,皇后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蒋安澜回京会如何?
脑子里闪过很多人,很多事,很多话。
但最深刻的还是冯参的那两问。
“这位,有说要扶吴王上位吗?”
“这位的父亲,有说要扶吴王上位吗?”
是的,都没有。
甚至在上一次她见到皇后提及吴王去留时,皇后都未多说。
皇后把吴王弄进京,引起了姚贵妃的杀心,于是有了破庙的决杀。
就此,让她这个重生的人站在了最前沿,冲锋陷阵。
当然,这是她自己决定的,与皇后无关。
突然之间,她反应过来。
皇后应该知道她是重生的。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因为知道她是重生的,才有了这些布局,还是本就有这些布局,而重生的她正好成为其中一环?
云琅只觉得脑子有些疼。
前世的记忆,这几个月的记忆,在她那小小的脑袋里纠缠在一起。
她重生回来之后,是出嫁前才见到了皇后。
再之后,她便去了定州。
不可能是她从定州回来后才被发现的,应该是出嫁前。
可能是她刚重生回来,想在水里弄死乐瑶,就引了皇后怀疑。
毕竟,以她前世的性子,断不敢那般对乐瑶的。
也可能是别的某个她想不到的细节。
所以,皇后才会给她那么多钱,给她派那么多人,是料定了,同样重生回来的她,一定是要复仇的。
云琅靠在墙壁上,微微闭着眼。
那一次进宫试探,已然确认了皇后是重生,她就应该把话给说破的。
皇后一定有自己的计划,而她此番回京闹出来的这一切,也不知道有没有打乱皇后的计划。
还有赵羽,千万不能出事。
不然,就真的要连累长平侯府了。
云琅狠狠地砸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兰儿不知她怎么了,赶紧把她的手给拉住,“公主,是不是头疼了,兰儿给你按一下。”
云琅这才睁开眼,看着身边的小丫头,她摸了摸兰儿的脸,“没事,我只是想的事情太多了,有点乱。”
“公主,他们是不是对你很凶?”
云琅回来之后就没有说话,静静坐在角落里。
兰儿不敢问,吴王也只是静静看着,整个气氛就好像是事情很糟糕的样子。
“他们?”云琅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没有。是你父亲来了。”
“父亲?”
兰儿激动得差点站起来,隔壁的蒋夫人听到兰儿的话,赶紧问道:“兰儿,你说什么?”
“阿奶,父亲来京了。”
“你父亲也被抓了?”这是蒋夫人的第一反应,“我就说不该来京城的,这下好了,咱们都得死在京城。”
蒋夫人的念叨又开始了,兰儿想说点什么,但被云琅阻止。
无端下了狱,蒋夫人心头有怨气,云琅自然是理解的。
说起来,蒋夫人也算是有收敛的,这要是换成了沈洪年的母亲,怕是早就开骂上了,只会句句难听,字字恶毒。
“你父亲会带你和夫人回定州的,放心吧!”云琅拍了拍兰儿的手。
“那公主呢?公主不跟我们回定州吗?”
云琅没有回答。
皇帝老子虽然不会杀她,但会怎么处置她,她目前还想不到。
但姚家,已然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她与吴王。
她的目光落在吴王的背影上,想起前世的结果,如果吴王能逃过这一劫,回到越州之后,安稳度日,又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蒋安澜再次见到皇帝,没有替云琅求情,而是把所有的罪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说,公主既是他的妻子,无论公主犯了什么错,都是他这个夫君的错。亦不管是死罪还是活罪,都由他蒋安澜一力承担。
皇帝把云琅亲手写下的证词扔给了蒋安澜看,又让他想清楚,若揽下那些罪名,便是诛三族的大罪。
蒋安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长鲸岛一战,战损严重,除了船只、武器,最大的是人员伤亡。
臣知道朝廷如今困难,也不指望朝廷能对死伤将士抚恤。但那些都是为国战死的将士,他们死了,他们身后还有家庭要养。
臣原是想拿从长鲸岛收缴的财物抚恤,但公主却早早替臣准备好了。她离京前就从嫁妆里拿出三万两,说万一有战事,她不在定州,便拿那笔钱抚恤将士,千万不能动别的念头。
有些事,如果做了,有功也变成了有罪。
皇上,公主如此为臣着想,为定州将士着想,甚至是为定州百姓着想,臣就算是陪上三族,也无憾。”
“朕倒是没有想到,你们夫妻的感情这么深。”
皇帝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蒋安澜,他对蒋安澜是寄予厚望的。
“不瞒皇上,其实,臣与公主尚未圆房。要说夫妻感情深厚,大概是臣痴心妄想。
臣这样的人,原本也配不上公主。但臣看中的是公主大义。
将军百战死,人间白发新。臣是从一名普通的兵卒起来的,最知道一个普通的士兵战死,于朝廷,于权贵,于千千万万百姓,不值一提。
能有人想着他们,安抚他们的家人,这是万金难求的大义。哪怕她不是公主,不是臣的妻,也值得臣为她说一句公道话。”
蒋安澜没指望自己这几句话,就能让皇上把公主给放出来。
而他现在能拿得出来的,也仅仅只是那颗赤诚的心。
回到云琅在京城购置的宅子,宅院空空,书房里的书很多,但蒋安澜对那些书没有兴趣。
书案上整齐放着一些纸张,他翻开来看了看,是兰儿画的画。
有假山,有楼阁,有院落,画上还有兰儿的落款和时间。
再往下翻,便是人像。
而那人像脸上带着伤疤,自然就是他蒋安澜无疑了。
他数了一下,差不多三十张画,每一张都是他蒋安澜,差不多是到京之后,每天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