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有个靠山屯,屯子里有个叫赵德顺的老汉,今年六十三了。这赵老汉年轻时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在屯里当了三十多年的会计,为人耿直,屯里人都叫他“赵老直”。
话说这一年腊月二十三,小年刚过,赵老汉突然病倒了。先是浑身发冷,接着高烧不退,嘴里还不停说胡话。家里人急得团团转,请了乡里的大夫来看,药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转。
到了第七天晚上,赵老汉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眼神清明,对守在床前的儿子说:“快去请西山的马半仙来,我有要紧事告诉他。”
儿子赵有福一愣,心想父亲烧糊涂了,那马半仙是三年前就过世的人,怎么请得来?正要开口,赵老汉厉声道:“速去!告诉他胡三太奶有难,他自然明白!”
有福见父亲神色严肃,不似糊涂,只好硬着头皮出门。刚走到院门口,就见一个穿着旧棉袄的老者拄着拐杖站在月光下,不是马半仙是谁?
有福吓得腿软,颤声道:“马、马大爷,您不是已经”
马半仙笑道:“是你爹托梦让我来的,快带路吧。”
有福战战兢兢将马半仙引进屋,赵老汉一见马半仙,便道:“马老哥,胡三太奶遭了难,被对头困在西山老林子的狐狸洞里,七日之内若无人相救,怕是道行不保。”
马半仙点头:“我也得了感应,正要来寻你商议。只是你那身子”
赵老汉叹道:“我阳寿已尽,阎王爷准我借这身子七日,专为救胡三太奶。快准备香烛纸马,我们这就上山。”
有福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父亲的身子已被别的魂魄附了。但听那魂魄说要救胡三太奶,心里又是一惊。这胡三太奶是屯里有名的保家仙,据说已经修炼五百年,保佑着靠山屯风调雨顺。
当下不敢怠慢,有福连忙准备了一应物品。马半仙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贴在赵老汉额头,那原本病弱的身体顿时健步如飞,二人趁着月色往西山去了。
路上,赵老汉才对马半仙细说原委。
原来附在赵老汉身上的,是三十年前屯里的老猎户王大胆的魂魄。这王大胆生前常在西山打猎,有一次救了一只白狐,那白狐正是胡三太奶的孙女。胡三太奶为报恩,答应保佑王家三代平安。
王大胆三年前去世后,在阴司当了个小差。前几日偶然听说,胡三太奶因为阻止一条黑蛇精祸害靠山屯,与那黑蛇精结怨,被设计困在了洞里。
“黑蛇精不知从哪得了件法宝,专克狐仙。”王大胆的魂魄借着赵老汉的嘴说道,“他变化成受伤的樵夫,骗得胡三太奶开门相救,趁机用那法宝镇住了洞府。”
马半仙皱眉道:“这可麻烦了,既是专克狐仙的法宝,我们凡人如何破得?”
王大胆道:“我向阎王爷求情,特准我还阳七日。阎王爷说,那法宝怕纯阳之血,须得三个真心敬奉胡三太奶的人,各取一滴中指血,滴在法宝上,方能破其法力。”
二人说话间已到了西山老林子深处,只见一处山洞前黑气弥漫,洞口若隐若现。马半仙掏出罗盘一看,指针乱转,显然有极强的邪祟作怪。
王大胆指着黑气最浓处说:“那里就是洞口了,只是我们这般进去,必定打草惊蛇。”
正商议间,忽然林中传来脚步声,二人忙躲到树后。只见一个穿着黑棉袄的精瘦汉子,提着个灯笼朝洞口走来,口中念念有词,那黑气便分开一条路来。
马半仙低声道:“这定是那黑蛇精的帮手。”
待那人进了洞,王大胆和马半仙悄悄跟了上去。洞内曲折幽深,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宽敞的石室。石室中央,一个白发老妪被铁链锁着,周身罩在一个透明的光罩中,正是胡三太奶。
那精瘦汉子站在胡三太奶面前,冷笑道:“老狐狸,再有三日,你的道行就全归黑风大王了,看你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胡三太奶闭目不答,神色安详。
精瘦汉子又咒骂了几句,转身走向另一条通道。王大胆和马半仙趁机溜进石室,胡三太奶睁开眼,见到二人,微微一惊,随即笑道:“原来是王大胆和马半仙,难为你们冒险前来。”
王大胆道:“太奶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只是要破这法宝,需得三个真心敬奉您的人的中指血”
胡三太奶点头:“我知晓此法。只是那黑蛇精在黑风洞修炼百年,道行不浅,你二人恐不是对手。”
马半仙道:“太奶放心,我们已有计较。”
三人正说话间,忽然洞外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山洞都摇晃起来。胡三太奶变色道:“不好,是黑蛇精回来了!”
果然,不多时,一个黑袍大汉大步走进石室,身后跟着那精瘦汉子。黑蛇精见到王大胆和马半仙,冷笑道:“哪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敢闯我洞府?”
王大胆挺身上前:“黑风大王,胡三太奶保佑这一方水土,你何苦与她为难?”
黑蛇精怒道:“这老狐狸屡次坏我好事,今日连你们一并收拾!”说罢张口吐出一团黑气,直扑王大胆。
马半仙急忙掏出符咒,念动真言,一道金光挡住黑气。王大胆趁机从怀中掏出一把桃木剑,刺向黑蛇精。
黑蛇精不闪不避,任由桃木剑刺在身上,只听“铛”的一声,桃木剑断为两截。精瘦汉子从旁偷袭,一把抓住马半仙的胳膊。
眼看二人就要遭毒手,胡三太奶忽然大喝一声,周身放出白光,那光罩剧烈震动起来。黑蛇精一惊,忙转身加固法宝。
趁这间隙,王大胆和马半仙退出石室,按原路逃出山洞。
回到屯里,天已蒙蒙亮。赵有福见二人回来,忙问如何。王大胆将经过说了一遍,叹道:“那黑蛇精道行高深,硬拼不是办法。”
马半仙沉吟道:“既然需要三滴中指血,除了我们二人,还得再找一人。”
有福忙道:“算我一个!胡三太奶保佑我们屯多年,我愿尽一份力。”
王大胆摇头:“你心诚可嘉,但光有心还不够,须得是与胡三太奶有缘之人。”
三人正发愁,忽听门外有人喊道:“有福哥,听说赵大伯病了,我娘让我送只老母鸡来补补身子。”
进门的是屯南头的李秀娟,这姑娘二十三岁,心灵手巧,更奇的是,她出生时曾有一只白狐蹲在她家房顶叫了三声,都说她与胡三太奶有缘。
秀娟见赵老汉精神矍铄,不像有病的样子,正在疑惑,王大胆附身的赵老汉忽然眼睛一亮:“就是这姑娘了!”
马半仙也点头:“确是缘分。”
二人将事情原委告知秀娟,秀娟毫不犹豫道:“我也去!小时候我掉进冰窟窿,大家都说我是得了胡三太奶保佑才活下来的。”
于是三人商定,当夜再上山救人。马半仙准备了许多符咒法器,王大胆则指点有福和秀娟如何应对精怪。
夜幕降临,三人再次来到西山狐狸洞。这次有了准备,马半仙先在洞口布下阵法,防止黑蛇精逃脱。
进入洞中,黑蛇精早已严阵以待。不待他开口,马半仙撒出一把朱砂,王大胆和有福左右夹击,秀娟则直奔胡三太奶而去。
黑蛇精大怒,现出原形,是一条三丈多长的黑蟒,张口就向秀娟咬去。王大胆挺身挡住,被蛇尾扫中,摔在石壁上。
有福举起马半仙给的铜钱剑,刺向蛇身,却只溅起一串火花。马半仙念动真言,一道道金光打在黑蛇精身上,也只是让他略感疼痛。
秀娟趁乱跑到光罩前,咬破中指,将血滴在光罩上。光罩剧烈震动,出现一道裂缝。胡三太奶在内部发力,光罩顿时破碎大半。
黑蛇精见状,舍了众人直扑秀娟。危急时刻,王大胆挣扎起身,一把抱住蛇尾,有福也扑上前抱住蛇身。
秀娟又咬破中指,将血滴在锁住胡三太奶的铁链上。铁链应声而断,胡三太奶长啸一声,现出原形,竟是一只一人多高的白狐,眼中金光四射。
黑蛇精见势不妙,想要逃走,却被马半仙的阵法所困。胡三太奶口吐内丹,一道白光击中黑蛇精,那黑蛇精惨叫一声,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
那个精瘦汉子跪地求饶,自称是被黑蛇精胁迫的山魈。胡三太奶念他修行不易,饶他一命,令其守护西山,不得再危害百姓。
事毕,胡三太奶对三人躬身一拜:“多谢三位舍身相救,此恩必报。”
又对王大胆说:“你阳寿已尽,不可久留人间,还是早日回阴司报到吧。”
王大胆点头:“今日已是第七日,我这就告辞。”说罢,赵老汉的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有福忙上前扶住。
胡三太奶从口中吐出一颗红丸,放入赵老汉口中,对有福说:“你父亲阳寿本该已尽,但我增他十年寿命,以报今日之恩。”
又道:“秀娟姑娘与我缘深,我收你为记名弟子,传你些医术符法,日后可造福乡里。”
秀娟大喜拜谢。
次日,赵老汉醒来,病已痊愈,对前事一无所知。有福将经过告知,赵老汉感慨不已,自此每逢初一十五,必到胡三太奶庙中上香。
秀娟得胡三太奶传授,成了屯里的神医,尤擅医治疑难杂症,人人都说她是胡三太奶在世间的代言人。
那西山自此再无异怪作祟,反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屯里人都说,这是胡三太奶在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呢。
至今,靠山屯还流传着“胡三太奶还魂记”的故事,成为老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年轻人多不信这些,只当是神话传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