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方形木桌的最前方的阿马尔里克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只见他手指敲点在羊皮地图上,“诸位来自各地的将军们,”他环视一圈,在这里坐着的基本都是能征善战之辈,或王亲贵族。
“埃及,就象是一间破木屋,只要我们轻轻一踹便会轰然坍塌!”阿马尔里克国王展现了极为自信的态度,他的话引起了一些人的赞誉,但却引起了安德洛尼柯与尼基福鲁斯的怀疑,“埃及政局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动荡,法蒂玛倒在了我们前面,接手埃及的不过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等闲之辈’,前几年被吾击败的‘小人物’!因此,这对整个基督世界而言,无疑是百年难遇的大好机会!”
“上帝已将‘礼物’摆在我们面前,作为它的仆人,我们是何等的幸运啊!”他描绘的景象过于美好,仿佛到了明天,基督徒便能在开罗欣赏金字塔,在亚历山大港的灯塔上目睹过往船只的美好风景。
坐在国王一旁的“大都督”康托斯特凡诺斯,听闻后只是冷哼一笑,那声音被尼基福鲁斯听的一清二楚,后者清楚,这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听到幼稚童言时本能的轻篾。
安德洛尼柯只是端起陶土杯掩饰表情,杯中酒映着他那锐利的眼神。他是曼努埃尔的亲信,一个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勇士,经历了太多战争,因此他太清楚征服一片陌生土地需要付出何等代价。
这个法兰克人如此乐观,在他看来,不是一件好事。
但安德洛尼柯只是沉默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他而言,现在还不是与对方撕破脸的时候。
会议桌另一侧,来自安条克的鲍德温却按捺不住建功立业的渴望,他站起身,“陛下所言极是!是时候狠狠教训异教徒了!”他指向地图,“诸位且看埃及地图,徜若我军主力优先攻打港口城市,像蜗牛一样慢慢围城,稳步推进?那么何时才能抵达开罗?抵达异教徒的‘中枢神经’?这些异教徒完全有充足时间调兵遣将!所以,”话音未落,鲍德温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一座城市上,“我的建议是,直扑开罗!基督大军应该象老鹰或猛虎那样,大胆向内陆推进,如此一来,便能避开敌人在沿海地带的重重防线,直取敌人心脏!打他个措手不及!这样一来,基督联军不日便可饮马尼罗河!”鲍德温的话语激昂,但眼角却时不时看向安德洛尼柯,他心底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不想让罗马人分这杯羹!尤其是依靠罗马舰队才能取胜。”
安德洛尼柯重重放下酒杯,对鲍德温的这番分析感到荒唐,“这位勇士的观点,令我钦佩。”他的声音不高,但人们能从中听出这位罗马统帅的愤怒。只见他直视鲍德温,“然而,恕我直言,这就是天方夜谭!”言毕,他转向阿马尔里克,“从陆路深入埃及,请问补给从哪来?罗马强大的舰队将成摆设!如何支持?“
安德洛尼柯的手指点在尼罗河错综复杂的支流网上:“埃及内陆,绝非一马平川!大家看看,埃及水网密布,交织着沙漠与绿洲。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就是‘瞎子’!穆斯林只需派轻骑袭扰,或截断我们的后路,到那时,大军将陷入补给短缺的危险处境!我想,恐怕还未抵达开罗,大军便分崩离析了。”
安德洛尼柯的分析头头是道,这让几位原本还支持鲍德温的将领,不由得皱起了眉。
“徜若从海上进军,”安德洛尼柯拍着胸膛,胸有成竹,“诸位也看见了帝国舰队的强大,异教徒对此毫无办法!更何况,记着,战舰上带着充足的补给,箭矢、攻城器械、淡水,简而言之,联军的‘生命’完全可以放心交给帝国舰队!”他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全场,“战舰上的巨弩与投石机,将击碎任何胆敢阻挡联军的城墙,大军只需要坐等其成便可。这么好的优势,难道非要舍弃?”
安德洛尼柯的话引来诸多将领的赞同声,甚至就连阿马尔里克也点着头,但鲍德温却脸色铁青,支持他的拉丁权贵也在窃窃私语。
进攻路线还没商量好,便有一名来自圣殿骑士团的将领站起身,银白罩袍上的红十字刺目:“我不懂什么战术,但请陛下,还有诸位将军允许我们打头阵!我必率领忠于主的战士,浴血奋战,不负圣殿骑士团的威名!”
医院骑士团也站起身,拍着胸膛保证,可谓是毫不相让。一些将领或领主也纷纷请缨,先锋意味着荣耀和战利品的优先分配权。
安德洛尼柯示意大家冷静,“诸位对上帝的虔诚,以及自身的勇武是毋庸置疑的,”他先是赞誉了这些人,然后话锋一转:“然而,战争不能只有勇气,更要有谋略!前锋之选,不能马虎大意!”他环视周边,如是说道:“我建议,还是让罗马人来打头阵。帝国军队装备着最精良的锁甲与复合弓,配备强大的攻城器械,更何况,罗马战士东征西讨,久经沙场,战斗经验极为丰富。”
“诸位的勇气虽然不比罗马人差,”安德洛尼柯注意到了周边人的不满,所以他安慰道:“我听闻过骑士团的威名,确实是一把‘快刀,利剑’。但我希望将‘这把刀,这柄剑’能放在更适合的时候挥舞,在战局焦作之时,便发起雷霆冲锋。至于攻城拔寨,与异教徒主力交战的艰巨任务,就交给罗马人来承担!”
“真是口出狂言!”鲍德温发出一声冷笑,众人朝他看去。只见他死死瞪着安德洛尼柯,语中尽是反驳:“看来你比我还要自信!谁能保证罗马人会不会被异教徒轻松击败?你这么不信任骑士团与我,难道是想争当征服埃及的头号人物?恕我直言,我们比你更了解埃及,这里不是色雷斯,或者科孚岛!”
“你说什么?!”安德洛尼柯勃然大怒,若不是尼基福鲁斯死死拉住,恐怕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便将拳头砸向鲍德温的脸颊。
科孚岛,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地名,但对安德洛尼柯来说却终身难忘——他的父亲就是在这里战死的!
鲍德温见状只是冷哼一声,然后说道:“这里是炽热的埃及,您一座城一座城的攻克,看起来稳步推进,但,穆斯林会给我们留那么多完好的水井吗?会为我们留下一颗一粒的麦子吗?还有,您那些沉重的攻城器械,在沙漠里就是累赘!你那些所谓的身经百战的罗马战士,他们不过是与拉什卡人与突厥人缠斗多年,或与匈牙利人激战过那么一两次;我想说的是,罗马人根本适应不了埃及的气候环境,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贝都因轻骑!”
鲍德温挺起胸膛,直言:“我非常信任骑士团,还有我们的骑士与勇敢的十字军战士,他们大多数人在这里与异教徒厮杀多年,非常熟悉对手的战术,并且适应了炎热的气候环境!所以,此战应由我们打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