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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启章(一)(1 / 1)

“可我的心与灵魂同样分明知晓:终有一日,这神圣的特洛伊、普里阿摩斯,以及这里挥矛的人啊,尽将湮灭。”——《伊利亚特》

“传言在陛下诞生前夜,他的父亲曾得一梦,”

“梦?”学徒望向他的老师,帝国当今最富盛名的大学者,霍尼亚提斯。

他捋着下腭精心修剪过的白须,目光扫过学徒,略显迟疑后才开口:“伟人的生平,后人总爱冠以传奇色彩。世人更愿相信,伟人的传奇来源于出生。”

“正因如此,我才告诫你们此乃‘传言’。尽管陛下坚称此为‘事实’,我仍期盼你们永怀一颗谨慎之心,执着求真。”

“未经确证,任何消息都不可轻信。”

“至于尼基福鲁斯陛下诞于何年,我已无从得知,仅知是在曼努埃尔执政初期。”霍尼亚提斯轻抚他那银白的胡须,然后缓缓说道:“那时,约翰逃亡至以哥念(科尼亚),身为紫室血脉的他,所幸被‘波斯人的素檀’接待,后者甚至将女儿许配于他。”

“一天夜里,祷告完毕的约翰沉沉睡去,他梦见一轮明月自天穹坠落,徐徐沉入他胸中。一株巨树从他躯体中央拔地而起,生机勃勃的枝条疯长,渐渐屏蔽了整片天地。”

“巨树之下矗立着三座高山,约翰认出那是海姆斯、托罗斯与亚平宁山脉,这三座巨峰仿佛支撑着这株神圣之树,好似世界的内核所在。”

“自树根奔涌而出的河流,滔滔然注入三片海域:爱琴海、欧克辛斯海与地中海。海面上舟揖往来穿梭,悬挂着统一的旗帜,一弯新月升起,人们在夜里祷告的声幽幽响起,祷文与夜莺甜美的啼鸣交织,伴随着鹦鹉的回应,群鸟和……”

“突然,群鸟惊惧,自交错的枝杈缝隙中疾飞四散,树上的叶片都化为利刃弯刀。忽然狂风大作,飓风裹挟着漫天刀叶,向世界席卷而去,直指那座被三重高墙庇护的城市,它如一颗璀灿的钻石,镶崁在两片湛蓝海域与两洲之间,辉映在蓝宝石与祖母绿之间。”

“那座城市是‘吾主耶稣’赐予人间的‘珍宝’。”

“后来呢?他得到‘珍宝’了吗?”人群中有人小心翼翼地发问。

“没有。”霍尼亚提斯略顿,随后冷然答道:“梦境遽然一转,约翰看见先知引领他的妻子卡梅拉顺利诞下婴孩,并用紫色丝绸包裹住,然后高举在空中。先知当着约翰的面,将一枚璀灿夺目的钻戒戴在了那幼小的手指上,仿若这枚钻戒当真承载着无上的荣耀与威权。”

“这孩子及其血脉,将成为真正的罗马之主。”

“结果确是如此。”霍尼亚提斯略显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轻叹道:“陛下厌恶我,因为我将他一生的真相写入书中;但他也欣赏我这不惧死亡的勇气。”

“陛下此生充满戏剧性。我曾读过安娜的着作,所以在陛下身上,我好似看见了已故的阿莱克修斯与约翰皇帝的影踪。想必你们都想知道他的故事,而那一切的源头,皆始于以哥念(科尼亚)……”

“我曾经在普鲁萨有幸听过一位瞎眼游吟诗人讲述那段往事。”

四十多年前的一天,曼努埃尔的大军如蝗虫过境,吞噬着安纳托利亚。那时,尼基福鲁斯尚是年少,却已敢仗剑披甲,与母亲卡梅拉并肩作战,抗击汹汹而来的强敌。

背弃信仰投效罗马的“贝伊”亚吉巴桑,与罗马人合力围城数周,战局胶着,双方不得不在城下进行短暂谈判。

“没有妥协馀地,”披甲的酋长冷硬宣告,“要么投降,要么化为齑粉。”

“住口吧,亚吉巴桑,你只是罗马人的走狗!”年少的尼基福鲁斯忍不住嗤笑一声,随即咬牙,字字如钉,“为一己私利竟转投罗马人麾下!”

“你是何人?乳臭未干的小儿。”亚吉巴桑并未因少年的辱骂而气急败坏,而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方。

“哈哈,”亚吉巴桑语带讥诮,“你竟是他之子?我知道他,不过一懦夫叛徒。你不觉羞惭,却反以为荣?待我踏平科尼亚,必将你献予曼努埃尔皇帝!”

“罗姆之命运,当归于更勇毅、更明智者,阿尔斯兰?不过是个只能瘫坐车辇的瘸腿乞丐罢了!”

“叛贼住口!”持矛的巴耶塞特厉声断喝,“这片安拉所赐的土地,除了我的素檀外,没有人能够执掌,你这叛徒,死后定当堕入地狱,备受炼狱煎熬!”

巴耶塞特不仅是尼基福鲁斯的骑、射、剑术恩师,更是身份显赫、足智多谋的“贝伊”。

“既然无意和谈,那便唯战而已,直到你们血尽求和,或者我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城墙在投石机的轮番重击下已多处崩裂摇摇欲坠。为填补缺口,士兵们绞尽脑汁,拆下宫殿石料,搜遍全城,泥土、兽皮、残破餐盘乃至枯枝败叶,尽数投入了那些狰狞的豁口。

尸横遍野的景象无声叙述了战事之惨烈。在指挥此战的罗马统帅眼中,这些攻城者不过是缺乏训练、甲胄不全、多来自帕弗拉戈尼亚和伯罗奔尼撒的“贱民”,他们存在的意义仅仅是消耗守军的物资与体力。

以哥念,这座自古典时代便存在的城市,曾为罗马人在安纳托利亚中南部的战略重镇与交通枢钮,却在百年前失陷。

它的新主人,是一支自托罗斯山脉外而来的突厥部落,他们称此城为“科尼亚”,其领袖自称“罗姆素檀”,尽管名义上附庸于强盛的塞尔柱帝国,实则已是独立政权。

罗马人惯称这些外来者为“波斯人”或“蛮族”,但他们自身更愿自称“突厥人”。

新一轮的攻势,依旧由“炮灰”发起,还有那些归顺罗马的突厥人。

守城者多为临时征召的民兵,其中大多是信仰正教的罗马人。迁居小亚细亚的突厥与土库曼斯坦人,在此卫城之战中,仅为辅助作用。

这时,霍尼亚提斯止住嘴。他对学徒们感叹道:“直至(曼努埃尔)巴西琉斯去世,他仍不解为何罗马人会成群逃至异教徒治下的领地。”

“他为宣扬所谓千秋伟业,大肆修建无数宫殿、喷泉、修道院与雕像。派遣教士与官吏安抚‘苦难’的罗马人,施贫济粮,更曾许下无数如泡影般的承诺。”

“可唯独不减税。”

尼基福鲁斯的血脉里,奔流着罗马人与突厥人的鲜血。他的母亲,‘波斯人’卡梅拉主持着城防。舅舅阿尔斯兰在围城前便已离城求援。

他紧握弯刀与木盾,周身披复一副特制的锁甲,头戴突厥式的铁盔。脸上寻不着一丝稚怯。为防备不测,他从不卸甲,时刻保持着警觉。

同样凝望远方的,还有巴耶塞特。他不仅是尼基福鲁斯的严师,更是外人传言中的“一位敢与恶狼搏命、兼具智慧的猛士”。

连日苦战,他始终身先士卒,挥舞弯刀与长矛,倒在他手里之敌不计其数。然而,哪怕是这般勇猛之人,此刻也对科尼亚的命运满怀忧惧。

“我尊敬的‘素檀扎德’,他们又来了。”

“等待他们的只有毁灭,”倚在城垛旁眺望的尼基福鲁斯喃喃应道,他低语祈祷:“愿已归天国的父亲庇佑我们能战胜敌人。”

“我向安拉祈愿,但愿素檀早日归来。”巴耶塞特无奈摇头,“美丽的科尼亚啊,现已成为焦土一片。若非背靠‘那座城’撑腰,区区一个‘贝伊’,怎么敢如此猖獗?”

“罗姆境内潜藏着多少小人,这点我们不清楚。一旦时机得逞,他们会不择手段杀死我们。所幸的是,我们身边也不乏忠诚的将士、朴实的百姓和安拉的庇佑。”

“罗马人的皇帝横征暴敛,穷人被迫离乡背井,而素檀敞开胸怀接纳了他们。如今,为免重陷那水深火热的绝境,他们甘愿为此献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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